这是其名称由来,而关于其读音(大什栏儿或大沙栏儿)的由来,有很多说法。有人说:“栅栏也可读作杉栏,所以大沙栏儿这种读音实际上是大杉栏之俗读。”也有这样的说法:“前门外大栅栏也叫大丝栏,栅栏是一种假借字,由于母音脱落,栅读成了丝。于是,就有了大沙栏儿的读音,不叫大乍栏或者大杉栏(栅也可读shān)。”以上这些说法传了很多年,大凡介绍前门大栅栏历史的书里都是这么介绍。
但是凡事就怕问“为什么”。
首先前门大栅栏因很大的栅栏而得名的说法,本身就值得怀疑。清代康熙、乾隆年间,北京城的不少胡同都设有栅栏,王永斌所著的《话说前门》提到,“据统计,当时北京内外城共建栅栏1746处。”这么多栅栏,怎么就前门大栅栏的栅栏十分高大?以其胡同宽度而言,北京城里比它宽的胡同,也不是一条两条。如果廊房四条这里的栅栏真的超拔于京城栅栏之林,为什么史料没有记载?
另外,上面说法中提到大栅栏是“俗称”,而且是后世众口相传才变成“大栅栏”,但乾隆十五年(1750年)绘制的《乾隆京城全图》上,这里就已有“大栅栏”的街名,说明其胡同名并非此后由民间俗称而来,而是官方认定的正式名称。
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资料,据清代《京师坊巷志稿》《燕都丛考》等书籍记载,北京以“栅栏”为名的胡同约有十二条,如双栅栏、三道栅栏、白家栅栏等,而且以“大栅栏”命名的还不止前门外这一条,西单北大街东侧的钟声胡同,原名就是大栅栏。以上这些胡同中的“栅栏”,北京人都念作“zhà lan”,与栅栏二字的正音并无变异,那么,到了前门的大栅栏,为何就“俗读”或“母音脱落”,变成其他音了呢?这说不过去。
不妨再来看看栅栏的意义。日本近现代学者多田贞一(他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到过北京)所著的《北京地名志》中说:“满洲八旗的兵舍称为栅栏,如正白旗满洲栅栏、镶黄旗满洲栅栏等,二道栅栏、三道栅栏等地名,可能是残留下来的名字。堆子(坊与坊之间的交通驿站,最初叫铺,后来称堆子,里面的士兵有负责开关栅栏的职责——编者注)是兵卒守候或交换岗样子的东西。”
这样看来,北京叫“栅栏”的胡同,其名称或源自有防卫功能的栅栏,或由警备岗亭而得名,或是栅栏、岗亭的混称。西长安街的大栅栏读“栅栏”的正音,而前门大栅栏的读音大不一样,这或许能说明一点:两者命名的来源并不一样,前门大栅栏的命名可能与其他事物相关。
当代著名语言学家张清常先生(1915-1998)在《胡同及其他》这样写道:“北京有两个大栅栏,一个是大名远扬的前门大街大栅栏,北京口音叫它dàshilar,栅读轻音,栏读去声儿化。另一个在西长安街的大栅栏,北京口音念dàzhàlar,栅念去声不改,栏读轻声儿化。为什么有这样的区别,很难回答。现在只好把前者定名大栅栏街,后者改名钟声胡同。现在做个揣测,前门大栅栏的栅栏乃是沙剌、珊瑚。” 张清常先生当年是揣测,如今这种猜测有了更多实证。
乾隆年间,北京城有三条胡同更名为带“栅栏”二字的胡同。第一条是纱络胡同。据《北京地名典》载,如今鼓楼下的纱络胡同,很早之前叫沙拉胡同,乾隆十五年的《乾隆京城全图》中改称栅栏胡同,光绪三十四年(1908年)《帝京详细舆图》又改作纱络胡同。
第二条是牛街附近的沙栏胡同,乾隆时改称小栅栏胡同,清末又称栅栏胡同、沙栏胡同,民国初年改称沙络胡同,民国中后期又改为沙栏胡同,此名一直延续至今。
第三条就是前门大栅栏,《乾隆京城全图》上,大栅栏取代了廊房四条的街名。
光绪年间,栅栏胡同和小栅栏胡同,名称又改了回去,分别叫做纱络胡同和沙栏胡同,而前门大栅栏的名字却延续了下来。那么,这里的栅栏与沙拉、沙栏、沙络等词语是什么关系呢?
乾隆时编纂的《日下旧闻考》卷三十八中说到了钟鼓楼的“舒噜市”,其按语云:“舒噜,满洲语珊瑚也。旧作沙剌,今译改。”清代周家楣、缪荃孙编纂的《光绪顺天府志》也有相应按语,称:“沙剌即沙拉,国语谓珊瑚也。旧闻考译改作舒噜。”也就是说,纱络、沙栏、沙剌等胡同名,都是满语“珊瑚”(珠宝)在北京胡同中的遗存。
按照上面乾隆年间的改名方式(沙拉胡同改栅栏胡同,沙栏胡同改小栅栏胡同),可以推测,前门大栅栏的“栅栏”二字也是用来替代满语中“沙剌”二字的。那么,从这个意义上看,前门大栅栏的真实名字或许是“大沙剌胡同”,其意义就是“大珠宝市”,这就与胡同口起保卫作用的栅栏没有关系了。